强制退市这剂猛药，能否根治A股市场乱象

 
11月16日深夜，上海证券交易所和深圳证券交易所分别发布《上市公司重大违法强制退市实施办法》，这份被业界称为退市新规的文件明确了证券重大违法和社会公众安全重大违法两类强制退市情形。同时，深交所发布公告称，长生生物可能触及重大违法强制退市情形，对其启动重大违法退市机制。*ST长生于11月19日开市起停牌。
受此消息影响，11月19日早盘，近期火热的ST板块大幅低开，其中*ST龙力、*ST天马、*ST工新、*ST德奥等个股纷纷跌停。处于风口浪尖的中弘退直接跌停，这已是其连续3个交易日跌停。上演17天14个涨停板的恒立实业也结束上涨行情，收盘跌幅6.68%。
此前，*ST长生连续数个交易日涨停，累计成交金额逾17亿元。各路游资你方唱罢我登场，掀起一轮轮炒作高潮。在*ST长生的带动下，近期以ST为代表的低价小市值股票炒作之风四起，现在终于迎来了监管层的雷霆措施。

 
【哪些情形要退市？单列重大违法一类】
实际上，早在今年7月27日，证监会就发布《关于修改〈关于改革完善并严格实施上市公司退市制度的若干意见〉的决定》，要求完善重大违法强制退市的主要情形，强化证券交易所的退市制度实施主体责任。此次新规的推出，即两大证券交易所将此决定正式落地实施。其中最大亮点，无疑是明确了两类重大违法强制退市情形。
一方面，新规对证券重大违法情形进行了类型化规定，在原欺诈发行和重大信息披露违法两大领域的基础上，明确了4种重大违法退市情形，即首发上市欺诈发行、重组上市欺诈发行、年报造假规避退市以及交易所认定的其他情形。
另一方面，新规对于上市公司严重危害市场秩序，严重侵害社会公众利益，造成重大社会影响的，专门作为一类退市情形进行规范，即社会公众安全类重大违法情形。很明显，*ST长生即属于此类情形。具体而言，该情形主要有3种：其一，上市公司或其主要子公司被依法吊销营业执照、责令关闭或者被撤销；其二，上市公司或其主要子公司依法被吊销主营业务生产经营许可证，或者存在丧失继续生产经营法律资格的；其三，交易所根据上市公司重大违法行为损害国家利益、社会公共利益的严重程度，结合公司承担法律责任类型、对公司生产经营和上市地位的影响程度等情形，认为公司股票应当终止上市的。
同时，新规还在切实提升退市效率方面作出努力：第一，将重大违法退市情形的暂停上市期间，由12个月缩短为6个月；第二，重大违法的公司被暂停上市后，不再考虑公司整改、补偿等情况，6个月期满后将直接予以终止上市；第三，除欺诈发行外的其他重大违法退市的公司申请重新上市，时间间隔由1年延长为5年；第四，因欺诈发行而退市的公司不得重新上市，一退到底。
考虑到“公开透明”，退市新规设置了比较严谨规范的退市决策和实施程序。首先是设置了上市委员会决策机制，规定上市委员会以相关行政机关行政处罚决定、人民法院生效裁判认定的事实为依据，对上市公司行为是否严重影响上市地位，是否应当对其实施重大违法退市进行审议，作出独立的专业判断并形成审核意见。其次，给予当事人合理的救济途径和救济手段，主要是给予涉嫌重大违法退市的上市公司申请听证、书面陈述和申辩、要求复核等权利，维护了其正当的程序保障权利，保障了当事人的基本权利。再者，明确了重大违法退市的相关环节，即停牌、退市风险警示、暂停上市和终止上市。
【对A股影响几何？长远回归价值投资】
相比国外成熟的资本市场，我国退市率还非常低。数据显示，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年均退市率为6%，纳斯达克年均退市率为8%，英国伦交所年均退市率更达11%。而我国资本市场自2001年建立退市制度以来，沪深交易所年均退市率约0.35%。
市场普遍认为，此次新规落地，是A股市场退市制度改革的关键一步，使得被动退市中既涵盖了涉及财务不达标的强制退市，又纳入了涉及重大违法的强制退市，标志着A股退市制度进入“主动退市+被动退市”全覆盖的新阶段。
分析人士指出，从短期看，部分投资者的利益可能会受到不小损失，尤其是手中持有退市公司股票的投资者。但从长期来看，新规落地有利于改变A股投资者喜欢炒作垃圾股、题材股的习惯，有利于发挥市场自身优胜劣汰的功能，完成吐故纳新过程中最关键的一步，提高A股上市公司的整体质量，从而为投资者提供更好的回报。
“过去几年A股市场大幅下跌，大多数公司，特别是一些中小创的公司，估值泡沫已被大量地挤出，市场的整体估值进入到历史底部。对于一些常年亏损、符合退市条件，或者是违法违规的公司，采取直接退市的措施，这有利于A股市场中长期的可持续发展，同时会实现优胜劣汰，让好的公司留在市场上，让绩差股直接退市。这也有利于引导投资者进行价值投资，选择一些绩优股来进行持有，而不要像以往炒题材，炒概念，甚至炒ST。”前海开源基金首席经济学家杨德龙认为，过去A股市场往往有“乌鸡变凤凰”的故事，一些绩差股明明面临退市，但被借壳之后，装入资产，实现基本面的重大改变，股价大幅上扬，带来了一些造富的故事。但其中可能隐藏着一些严重的内幕交易行为，或者是权力寻租的空间。然而现在对于借壳上市执行的监管措施已非常严格，配合今年以来退市制度的严格执行，已经有5家上市公司被强制退市或者处于退市程序中。将来退市常态化将成为市场大的趋势，这对于乱象频发的A股市场来说，应该说是一剂猛药，有利于中长期保护中小投资者的利益。
实际上，退市制度的完善一直被认为是实行注册制的必要前提。此次退市新规的实行，无疑为未来科创板试点注册制打好坚实基础。一旦注册制开始试点，那么符合相关条件的公司将大大降低上市难度和加快上市速度，这也会在一定程度上使得上市公司数量大幅增加，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优胜劣汰、有进有出才能保证股市的健康发展。所以广发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沈明高表示，注册制的关键不在于上市标准宽松，而是退市机制严格。当企业不再符合上市条件时，实行有效的退市机制至关重要。
【“吃药”投资者咋办？应引入集体诉讼制度】
当然，很多人关心，股票退市了，持有这些股票的投资者怎么办？
据介绍，这次退市改革中，在具体的投资者保护措施方面，主要从上市公司信息披露、风险警示制度设计、相关主体权利限制、责任主体纪律处分等方面作出具体安排。在上市公司面临退市风险时，及时督促其对外披露，进行风险揭示。在退市程序中，设置了退市风险警示制度，在交易机制等方面进行了规制。这一系列制度的设计，就是要促使投资者理性投资，充分考虑投资决策与风险承担能力之间的匹配性。
需要说明的是，一直以来，对于中小投资者而言，退市并不意味着结束。即便股票退市，原本的公司大多还存在，退市后投资者作为公司股东仍享有对公司的知情权、投票权等股东权利。此外，退市股票也会进入全国中小企业股份转让系统，仍可进行转让，但流动性比较低。最重要的是，因重大遗漏、财务造假等原因被强制退市，股民因此造成损失的，可以从司法渠道向公司索赔。
但从以往的例子来看，退市公司投资者的利益保障还不够完善。一方面，上市公司方面并没有承担起相应的责任，退市之后也没有相关机制督促上市公司对投资者进行赔偿。另一方面，投资者维权成本过高，效率太低，打官司需要耗费不少精力，所以很多投资者认为得不偿失，最后都会放弃向相关公司索赔。
“对于一些违法违规的行为造成了投资者的重大损失，如何进行索赔，如何进行赔偿，是现在应该重点考虑的内容。”杨德龙介绍说，在美国有集体诉讼制度，一些违法违规的公司如果造成投资者的损失，只要有一个投资者胜诉，那么就可能会让所有同等类型投资者都受到赔偿，而不需要再次进行诉讼。可以说集体诉讼制度对那些违法违规的公司起到了震慑的作用，也扩大了投资者保护范围。
“俗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投资者本身要树立风险意识，不要再去碰有退市风险的股票。”申万宏源证券研究所首席分析师桂浩明建议，我国应该尽快引入集体诉讼制度，为投资者维权降低成本，让相关退市公司付出相应代价。
“退市制度作为资本市场的基础性制度之一，直接关涉投资者利益，矛盾纠葛较为集中，利益诉求较为复杂。”上交所相关负责人表示，对于直接持有上市公司股票的投资者而言，公司股票退市，投资者将因此失去主板市场交易机会。但整体和长远看，将扰乱市场秩序、危害社会的公司清出市场，能够净化市场环境，健全市场优胜劣汰机制，促使公司规范经营，真正提升上市公司质量，是维护投资者权益的治本之策。
【A股退市往事】
截至今年9月，沪深两市共有105家上市公司退市，其中56家为强制退市。这些公司退市原因五花八门，有连续三年亏损而被退市的，有欺诈发行被退市的，还有重大信披违法被退市的。
不知多少人还记得第一家被退市的股票——PT水仙。其全称为上海水仙电器股份有限公司，前身是上海洗衣机总厂，主营双缸洗衣机。1993年、1994年，水仙电器A股和B股分别挂牌上市。然而因1997年至1999年连续三年亏损且每股净资产低于面值，2000年5月12日起公司股票暂停上市，股票简称也变更为“PT水仙”。2001年4月，公司2000年年报宣布连续第四年亏损。此后，由于未能就近期扭亏为盈做出具体安排并提出有效措施，其宽限申请未获上海证券交易所批准。2001年4月23日起，PT水仙被终止上市，从而开启境内证券市场退市先河。
还有励志的央企退市第一股——*ST长油。成立于1993年的长航油运主营沿海线和国际航线石油运输业务，1997年6月于上交所上市。由于2010年、2011年、2012年连续三年亏损，股票被挂上ST头衔。2014年6月5日，*ST长油被上交所终止上市，成为当时轰动一时的“央企退市第一股”。更为戏剧化的是，通过重整计划，该公司完成复兴，实现连续三年赢利。今年11月2日，已成为股转系统公司的长油5发布公告称，上交所同意长油公司股票重新上市。这也意味着，曾经的“央企退市第一股”长航油运，将会蜕变为“重新上市第一股”。
而首例因重大信息披露违法退市的第一股——*ST博元，更充满戏剧性。其原名浙江凤凰，是证券市场的“老八股”之一，也是A股市场首家异地上市企业。由于这只股票上市25年来多次濒临退市悬崖，围绕着“壳”反复运作，9次更名仍顽强存活，被戏称为“A股不死鸟”。但“不死鸟”最终飞不动了，2015年3月26日，珠海市博元投资股份有限公司因涉嫌违规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罪和伪造、变造金融票证罪，被中国证监会移送公安机关。公司股票自2015年5月28日起暂停上市。2016年3月21日，上交所终止该股票上市。
再来看因为欺诈发行而成为创业板退市第一股——*ST欣泰。2016年7月，欣泰电气因欺诈发行及信息披露违法违规受到证监会行政处罚。经查实，欣泰电气存在两大“罪状”：IPO申请文件中相关财务数据存在虚假记载、上市后披露的定期报告中存在虚假记载和重大遗漏。9月2日，深交所作出自9月6日起暂停欣泰电气公司股票上市的决定。按规定，因欺诈发行暂停上市后不能恢复上市，且创业板没有重新上市的制度安排，欣泰电气等于被彻底判了死刑。由此，欣泰电气成为创业板第一家退市公司，更成为我国证券市场第一家因欺诈发行被退市的上市公司。
最后亮相的是新鲜出炉的“破面”退市第一股——中弘股份。今年11月8日晚，深交所宣布，根据《股票上市规则》规定以及上市委员会的审核意见，深交所作出中弘股份股票终止上市的决定。中弘股份因为连续20个交易日每日收盘价均低于股票面值（1元），成为A股历史上首只“破面”退市股。